读《十六岁的花季——剧本、评论、信札》
学校图书馆竟然有这本书!图书馆网络更新,随便搜了这个名字,竟然发现一个分馆藏有这本书,真是喜出望外!
读了张弘、富敏两位编导的序言和导演阐述,才知道这部经典背后藏了多少思想的冲撞、创作人员的艰辛和对理想的坚持,看了摄影音乐美术等主创人员的介绍,才知道为了表现青春激情、写意唯美的意境,大胆突破了常规的电视拍摄格局,表达了导演“轻情节、重情绪、轻教化、重内涵”的思想。既表现出了改革开放初期社会背景下的十六岁那些中学生们好奇与萌动,自信与困惑的特点;又大密度地表达改革开放初期上海的社会激烈的变革现状,将社会与学校,梦幻的青春与残酷的生活唯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张导演一开始想写这部剧的时候,自己也不自信能否写好当下中学生——这个最敏感动荡的时代下最敏感动荡的年龄段——的心理与思想、情感与渴求。在张老师的序言中,他转述了一个学生在写剧本前“宣判的死刑”:
“张老师,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写不了我们,我预料你未必成功,因为我们要看的是中学生角度的中学生戏,而艺术家总是从我们父母的角度,老师的角度来写中学生的戏,没什么好看的。”
是啊,人是多么健忘的动物。自己哭笑过了,就忘了,恨不能把孩子当成自己,用一个模子去刻。且不说剧烈变化的大社会背景下当代中学生想的早不是父辈们那些东西;就连自己年轻时的困惑,朦胧,情愫都忘得一干二净。
张老师虽然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
“说真的,到了一动笔,我就感到他们说得没错,因为中学生这个群体太生气勃勃,太缤纷多彩了,以致于让我无从着笔,我甚至不会使用他们的语言,无法写他们的一颦一笑,因为我们和他们都相隔得太远了。他们才十六岁,在心理上正处于第二次断乳期,;他们又在十年改革开放中长大,具有独立思索、多彩的性格;他们渴望走向生活拥有世界。他们敏锐、多思,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参与意识、独立意识……他们的十六岁比我们的十六岁时有出息。当然,正因为他们年轻,所以,成熟和天真交织,希望和困惑并存,即是一群长大了的孩子,又是一群蹦蹦跳跳的大人。
“于是,我不得不放下一度曾拿起的笔,再到他们中间去,和他们一起上课,到他们宿舍谈心,请他们来我家作客,和他们一起过艺术节,度过自己举办的晚会……。诗人龚自珍说:‘少年哀乐过于人,歌哭无端字字真。’他们真诚地诉说喜怒哀乐,毫无掩饰地剖析他们自己,邀请我遨游了他们那喧闹的多思多梦的世界。慢慢地,我脑海中的白雪、欧阳、韩小乐、陈非儿、袁野、王福娣……逐渐活了起来,下笔顺畅时一天能写几千字,有一种淋漓酣畅的痛快;可有时又让你一两个星期写不出一个字,但只要你去学校,去找他们谈心,总会有让你茅塞顿开的体验。”
张老师的精神让人感动,不愧是用心写作编剧的儿童教育工作者。他们能如此准确地把握时代的脉搏,尤其是这个最多思多梦的年龄。如张、富老师在导演阐述中说的:
“青春——人生黎明的风景。
她生机勃勃,充满憧憬,她对于每一个人都是美丽的。每个人的青春年华都是在不同的底色下度过的。有灰色、黑色、红色或白色,我们80年代的青少年,他们的底色应该是金黄色的。
朝气蓬勃,健康向上便是本剧的基调。”
是啊,尽管每个年代的十六岁有共通的特点,但是不同的社会背景,又为不同时代的青春烙上了浓重的历史封印。尤其在中国、上海这样变化发展如此之快的社会,如果写写剧中时代的十年之后,也就是我的十六岁,或现在的中学生,恐怕又大不一样了。正如一位杂志编辑在信中所说的:
“这里,我不由联想起王蒙作于50年代的《青春万岁》来。同是表现中学生的校园生活,同是歌颂中国青少年的蓬勃精神,《青春》与《花季》却带着各具特色的时代风貌和对于生活的理解。
青春的编导思想,较多着眼于新一代学生青年的政治理想与蓬勃热情。他们努力学习,帮助后进同学克服资产阶级影响和建设社会主义的青春向往。正如篝火晚会上小杨面对熊熊火光尽情朗诵的那样:‘让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来吧!’这是建国初期初中生们纯朴上进的真实写照。而在80年代,《花季》的编导思想就要宽泛地多了。社会环境的变革、教育体制的不适应乃至学生生理、心理的早熟,使复杂的人生侧面过早涉入了还很稚嫩的心灵。‘小船不要过早地靠岸’和撕榜事件,只能发生在今天的袁野、白雪的身上。更确切地讲,编导们是在歌颂花季般美好青春的同时,恳切地对于全社会提出了该如何去理解他们,关心他们,帮助他们健康成长的教育问题。
在《青春》的结尾处,同学们分乘数辆大卡车,高歌猛进,到农村去过团日活动。而《花季》的结尾则是白雪在西去的列车上找到了想一走了之的韩小乐,鼓励他要经受住委屈,重新回到集体中去。比较一下两个结尾含蓄的寓意,是饶有兴味的。尽管每一代在红旗下长大的青年学生都有纯朴正直的思想品质,都有蓬勃活跃的青春热血,但对白雪、小乐、欧阳、非儿们来说,十六岁的梦幻与欢乐并不单纯,还会夹杂着种种不尽如人意的苦恼与挫折。生活每每就像秋阳下梧桐荫里的柏油路面,斑驳错杂,苦甜皆全。人只有这样才会慢慢长大。”
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长辈们不懂我们的十六岁。那恐怕是一个集体意识笼罩,个人意识得不到赞扬与肯定的年代。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连在上面刻下一道独特的印痕,都要冒着危及大机器运转的风险。正如第七集结尾的旁白所说,对于80、90年代的少年,世界的大门向中国打开,社会的大门向校园打开,地球每一个角落的变化都触动着他们敏感的神经。
看了前三集的剧本,感到电视剧在节奏处理上明显更为紧凑明快,宁可把一些交待情节的部分删去,也要留下空间刻画中学生青春、热情的场景,贯彻了导演“轻情节,重意境”的精神。如第一集袁野的同学和白雪非儿追逐嬉戏的场景,还有练功房女生跳健美操的场景,画面音乐都处理地非常有青春活力。还有比如第二集末尾,袁野和非儿在回家路上“偶遇”的谈话,剧本中写道:
“袁野打完气,非儿推着车,默默地走着。
非儿:‘寄人篱下的日子可真不好受。’
袁野:‘我妈写信来老是让我忍一忍、忍一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好读书吧,考一个上海的大学,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
非儿:‘那有什么用,现在分配,外地的很难进上海。’
袁野:‘真进不了上海,回新疆也挺好。’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非儿首先打破沉默:‘你高三毕业考美术学院?’
袁野惊讶地:‘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美术?’
非儿:‘全校谁不知道你画画好啊。’
袁野:‘我怕考不取。我思路太窄,画来画去都是新疆的生活,新疆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远处的草坪上,一对父母在教十一、二岁的女儿骑自行车,一家子和谐、温馨,一阵阵笑声和女孩的撒娇声随风传来,真叫人羡慕啊。
袁野和非儿情不自禁地站住脚看他们。袁野不无感慨地:‘小时候,爸爸教我骑过马。’
袁野猛地提高了声音:‘算了,不谈这些。’他把手里的邮包拆开,‘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又是葡萄干。’他往非儿手里塞了一大把:‘我也不知道将来干什么,反正决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我要比他们活得洒脱。’”
剧中这是我最喜欢的情景之一。剧本的基调是颇为压抑、哀怨和苦涩的;但明显,最终场景处理地简洁明快许多。背景音是欢快的电子琴版的《扯帆歌》——这是本剧主要的背景音乐之一,还有大提琴版、小提琴版、演唱版,每次都出现在非常唯美的地方,最经典的就是非儿和袁野在停车场消解误会。阳光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落在地上,两个同病相怜的借读生回忆在新疆的美好童年,流露出寄人篱下的无奈,但言语中充满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也就是在这个年龄,尽管初尝了生活的辛酸,他们仍对未来充满幻想,稚气般地洒脱,欢声笑语如同斑驳地日影洒落在初秋的梧桐林荫道上。优美的女声旁白恰到好处地出现:
《诗经》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连鸟儿的鸣叫都是在寻找友情,更何况人哪!人心是最远的,又是最近的,真诚便是心与心的通道。共同的命运和遭遇使这对少男少女的心一下子缩短了距离,靠得很近、很近……
伴随着字幕:
如果你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乐;
如果你把忧愁向一个朋友倾诉,你将被分掉一半的忧愁。
——培根
我觉得太经典了,那个时期的中学生分明蓬勃,那么自然,感觉得到他们的困难和挑战,还有前方清新的空气,从导演的手看到了他们的心,他们的情,已经不仅是感动可以表述的了。剧本和拍摄都造就了经典。也许,经典就只能有这么一回,以后再有那就不叫经典了。于是,留给我们,慢慢品味……
是啊,只有对青少年的爱才能写出这样的经典,在今天看来,尽管技术上有些粗糙,但意境已经非常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