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巴黎高师考试与巴黎之行详录

这是2006年夏天我赴巴黎参加巴黎高师全球留学生考试的详细记录。

巴黎高师考试与巴黎之行详录

2006-08-16

上次只是简单汇报了一下巴黎之行的结果,然而实际经历的波折,尤其是心理经受的
折磨,远比只言片语复杂。现在在家终于稍稍安顿下来,仔细整理一下上个学期的这段神
奇经历,这段完全改变了我大学预期(操作层面,不是原则层面)的经历:从三月从陈昌
明处得知巴黎高师(Ecole Normale Superieure)的国际学生项目(International Selecti
on),一周紧急准备投递材料,到五月初收到面试通知,然后费尽波折准备签证,完成期末
考试从社会实践回来后赶赴十天的巴黎之行,在紧张的心情下完成考试,最后得到一个哭
笑不得的结果,然后应上帝的要求,在我走向实现人生理想的新旅程前,再经历一番磨难

刚才说这段经历完全改变的我的大学预期,是操作层面而非原则层面,意思是说:我
在大学作出的对以后的预期仍然是出国继续攻读理论物理学,并且以学术研究作为自己的
人生理想,这点并没有因为高师而改变——这是原则层面;而以前一直是以去美国作为自
己的主要预期,包括准备英语考试,都是以此为中心的(U.S. oriented),没有想过去欧
洲——这是操作层面。这个想法从中学参加物理竞赛的培训和考试时就已有萌芽,我想当
时大部分出于从分析物理过程中获得思维上的快感(当然也有在竞赛中战胜他人的优越感
),这恐怕就是爱因斯坦说的“第一类公民”(见A. Einstein 《在普朗克六十岁生日上
的讲话》,此文在此博客中可以找到)。后来到了北大,接触科学史、西方哲学,逐渐认
识科学的本质,人的本质,人类的伟大理想,开始从理性上把理论物理的学术研究作为自
己的人生理想。当然,这只是从性质上设立的我的人生模式,至于从事哪个领域的细节的
设定,恐怕要等到研究生阶段。另外,通过从一年来的心理咨询中学到的对于自我的剖析
与认识,我发现自己确实适合从事以思考为主要形式的职业,因为对于我,真正让我产生
恐慌的,是无知与不确定;我希望为自然世界建立一个深刻、简洁、美的秩序;而且,就目前看来,我也确实不适合与人打交道,广义来说不适合与活的东西打
交道——例如我不善于下棋这种双人博弈,除非我已经掌握必胜次策略。进一步,我也认
识到这一点:人的本质是自由,实现自由的唯一可行而且有价值的领域是思想——借助理
性、通过认识(对自然的和对人的)达到思想上的自由;科学,尤其是理论物理,是对于
认识自然世界的根本领域。另外,对于理想社会(《乌托邦》种描述的理想社会)的向往
,让我对眼下的社会失望;只能转去寻求那个最接近共产主义的团体:科学共同体。或许
我这种出世的态度会改变——因为我现在有所意识,不仅要关注自己的思想,其他人的生
活状态与观念,出于博爱,也应当被我关注;而且整个人类的头脑与心灵,进而他们的命
运,作为人类世界的那一部分(区别于自然世界),也应当是对世界的完整认识的一部分
——这或许意味着我出世的那一面渐渐得到重视。这得益于身边热情地出世的优秀的朋友
们,或许也得益于社会实践的感受。
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我在大学阶段,已经基本上确立了我的人生理想与奋斗目标
:那就是从事理论物理的研究。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开始准备GRE考试,标志着我开始着
手准备留学美国。美国财大气粗,愿意给钱,当然是我们北大学生出国的首选,对于物理
更是如此。大家各自抱着不同的目标,或者在我看来大部分人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冥
冥中”觉得自己应该出国,就去了。把出国作为一种优秀学生的身份象征而不是一种人生
的选择,其性质就如同把入党看做等同于三好学生的身份象征而不是一种政治选择一样。
当然,紧迫的时间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在清楚定位之后作出选择,而往往逼迫你在深思熟虑
之前作出行动。尤其对于我身边的朋友们,许多正在经历着这种措手不及,我希望你们首
先不要作出以后可能为此后悔的选择,另外不要因此而放弃以后对于人生道路的自主探索
;另一方面也希望师弟师妹们不要把这事看作到了高年级后水到渠成的事,人生道路的选
择,是进入大学之后(甚至之前),以及包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自己认真思考的问题
。大学区别于高中的主要一点,就是你们不再作着单一目标下的rank工作;而是往往在自
己的价值观上作多项选择。
又扯远了……这些应该都是送给元培06新生们的话,在这里情不自禁先说了。总之:
在我准备去美国的时候,突然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巴黎高师国际学生项目。项目是
我们03的陈昌明告诉我的,他在这件事上为我提供了许多关键性的帮助,也有许多非关键
性的帮助,是我最为感激的人。昌明是个典型的热心肠,在他身上我感到人类实现共产主
义的目标还不算毫无希望。昌明也是我们庞大的物理军团的一员,将来也要去法国念书,
咱们真是亲上加亲啊~~~巴黎高师我之前有所耳闻,不过仅限于看到一块展板,那是去年北
大的巴黎高师日时放在宿舍楼门口的。我当时知道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名校,特点是实行
欧洲典型的精英式教育,每年只招收两百多个学生。我当时就想每年收的人这么少,考入
的人岂不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想这学校倒是挺有趣的,但却没有想过考。这次看到这个
机会,回想起曾让我心动的“精英教育”,便生报考的冲动,也想若真能在巴黎念书,何
尝不是件浪漫的事——尽管浪漫不是我的天性。似乎是3/8那天收到这个消息的,离投材料
的截至日期3/15只有一周。而且看了项目介绍我又有些顾虑:全是法语授课,语言会不会
成为很大的困难?这个项目要求我转学,是不是值得我放弃北大的学位?如果我申请并且成功,将意味着我放弃申请美国的大学,我是不是能在美国去更好的�
高师的理论物理有多好?不过我终究还是想:机会难得、时间紧迫, 不妨先把材料投了,剩下的问题以后再回答。于是在短短一周内完成了填表、写自述、写推荐信(做了一件不诚信的事,这事一直让我困扰)、收集证明,赶在最后 期限前寄了材料。后来我还询问高师如果成功录取可否申请晚去一年,这样既可完成北大的学位,又可看看美国那边有没有好运气,还可以扎实法语。受到了断然的 回绝后,便进一步做出苦恼的权衡。(如今我已经可以在北大多待一年后再去了,我却不愿意了,可见想法改变地有多快。)
打断一下,先简要介绍巴黎高师以及这个国际学生项目的情况: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是
实行精英式教育的欧洲传统大学,每届只招两百多位学生。巴黎高师具有纯粹自由的学术
氛围,出过不少诺贝尔、菲尔兹奖,还有许多哲学家;聚集了法国追求学术研究的精英。
数学是法国的传统强项,高师的数学是世界一流的,据说执代数学之牛耳。用师姐的话说
:想做研究的来高师,想赚钱的去高科。法国学生考高师是很困难的事,其难度可能相当
于在中国考北大。国际学生项目每年招收20名学生,文理各10人;区别于本土的全国统一
考试,单独面试。国际学生每人有1000欧元/月的奖学金,学费全免,因此只要负担生活费
。据说在学校有补助的情况下每个月平均700欧元就够了,所以凭这些钱可以过得很舒服。
每年二月中到三月中的一个月时间是全球应试者网上报名时间(因此寒假就应该关注),
在其网站www.ens.fr/international填写在线登记表,然后按其要求寄去材料,包括自述
、推荐信、成绩单、相关证明等。然后在五月初高师会公布应试者名单,可能文理各30人
,他们将在七月初到巴黎参加包括笔试、口试在内共四项考试。文科生只招收应届毕业生,理科生只招收大二、大三的学生,即理科生必须放弃本校的学位,转学。文科生有语言要求,据 说考试是要考翻译什么的,可能还是法语进行,这个我不太清楚,可以上网查一下。理科生没有语言要求,所有考试都可以用英语完成,即原则上招收没有法语基础 的理科生。不过有基础还是好一些,因为如果录取了,所有课程都是法语进行的。不过不必太担心,因为大家知道科学的通用语言是公式(至少数理是这样),因此 语言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一位南大的师姐(物理方向)告诉我,她去年直到入学注册时都不会法语……文科生的情况我不清楚,不再说了,我只知道的是中国文科 生考入的远比理科生少。每位理科应试者必须选两个专业——这不是入学志愿,而是考核项目。我选的是一专业物理,二专业数学。考四门试:一门笔试,三小时, 做包括两个专业的三道题(一专业两道,二专业一道),一般做不完(我只做了一道半),占权重3。一门评论写作(commentary writing),给一篇关于科学的一般性的哲学性的文字,请你作评述,时间三小时,权重2。两门口试,其实是在黑板上作题。一专业一小时,权重6;二专 业四十分钟,权重4。出了一道题后如果你挂在黑板上做不出,下面的老师会提示你,最后根据你的综合情况评分。四门考试按权重得到最后的分数后,所有30位 应试者根据评分排名,取前十名,九月份入学报到。
以上就是考试流程。我在寄完材料后四处打听了解这所学校,幸运的是找到了上届国
际学生,南大的丁方圆师姐非常热心,为我提供几乎所有我需要的信息,从学校情况、签
证过程到现在的奖学金申请,我在巴黎期间她也提供了许多帮助,是我要感激的第二个人
。看来我总有贵人相助哈哈~~~上面的几点疑问逐渐得到解答:欧洲有非常纯粹自由的学术
传统,这点与美国非常不同,后者节奏快、压力大,这使我明显地倾向于前者,因为我需
要一个宽松自由的学术环境,这才能激发我的灵感;对我来说压力越大效率越低。我原本
想把欧洲作为以后去美国的跳板,因为近年北大物理的出国情况不甚理想,我想高师过去
是否会方便些;但后来渐渐倾向于欧洲;直到这次回来之后,更是对美国兴趣锐减,把自
己的未来设定在欧洲了。后来开始忙着申请签证,由于种种恶心的新规定,此次签证显得
异常复杂;不过好在有校方出面支持,还算顺利。此处省略流水账及牢骚文字。后来忙着
应付期末考试,之间还有我号召的暑期社会实践,我为此作了一些前期组织工作备课。这
本应投入我所有热情的活动,却因顾虑高师考试而分了不少心,让我无法投入,我为此很
抱歉。考完试立刻去了沧州新县中学参加社会实践,后来由于为考试担忧,需要着手复习好让自己安心,便提前回校,作了一些历届考题。由于实在不知道怎么
复习好,所以心里实在没有什么底。
这里想感谢此番经历的第三个人——赵凡。
赵凡是川大的应试者,生物专业,考化学方向。他的热情性格具有很强的感染力,而
且考虑问题非常周到(尽管有时过于周到……)。他从四川跑来北京签证并和我们一起出
发。在麻烦的签证过程中他的仔细周到与不厌其烦帮助我们顺利取到了签证。在他身上尽
显四川人的热情与直爽,十天的巴黎之旅中也给我们带来无限欢乐。

7/3,出发。之后的事情,要翻出日记本,对照着写了。我当时的心情是这么描述的:
“我感到一个伟大的机会降临在我的面前,甚至不敢作太多幻想,怕失败的结果让我感到
痛苦”。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出境。跟着同行的两位中国应试者(清华的马
力和川大的赵凡),省去不少坐飞机中遇到的麻烦。飞机作了整整11个小时,都快赶上平
时坐火车从北京到上海了。第一次坐飞机没有经验,结果晕了。其实我单喝香槟是不会晕
的,单坐飞机也不会晕,但是两者结合起来就不行了。而且我第一次发现还有喝酒不要钱
的好事,就一下喝了一小瓶香槟(确实好喝啊啧啧)和半小瓶红酒;不巧的是去程气流又
比较厉害,想平时坐火车也只不过是镶嵌在二维平面上的一维运动,而飞机是完全的三维
运动,尽管从数量级上来说只是一维运动外加两个自由度的小振动,但这一振唤醒了肚中
酒力,把我的身体连同思绪一起飘离祖国。
到了目的地,一位清华的师姐,也是上一届的高师国际学生前来迎接。七月的巴黎炎
热而安静,狭小的街道与纯正的欧风建筑,让我们对“城市”产生了区别于北京、上海这
样巨型规模的第二类映像。师姐介绍说当今巴黎的建设大都在环线以外进行,环线以内老
巴黎的外观,至少三百年来都是这个样子。巴黎街头干净整洁,虽称不上绿树成荫,但整
个城市对空调的排斥(我所到过的所有地方中,只在卢浮宫看到空调)保证了其高度的环
保,因此感觉巴黎的热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热,而不像北京、上海被空调废气浸透
的让人烦躁的热。巴黎可能很像我们上海,一条河流横穿市区;不同的是巴黎是以河中的
斯德岛为发源地向两边辐射状均衡发展;而上海的发展则是浦西远远先于浦东。高师位于
拉丁区,属于市中心地带,离塞纳河只有十五分钟步程。拉丁区也叫学生区,是个云集学
院的地方,(有点像北京的学院路……)包括著名的法兰西学院、索邦大学等。据说拉丁
区建立在一个小山上,但我感觉是建立在一片丘陵上,因为几乎每条路都有明显的上下坡
,而且坡度布局颇为复杂。在那里我第一次对两个原本只有在英语教科书中才会出现的概
念有了切身感受:一个是go up / go down,意思是沿着路向上坡还是向下坡;另一个是ground floor,以至于我们中国人在互相解释“二楼”时都要说:“在一
搂,也就是我们的二楼”。巴黎路之狭窄,使我们对于司机的技术颇为佩服。巴黎的路分
三种:rue, avenue, boulevard。其中rue指一般的路,最多二车道,有的边上会有露天的
收费停车处,停满了车。但是据说巴黎的大部分车是停在地下的,地下车库有七层之多!
我们正纳闷路边的车停地如此之密,如何移出来时,师姐说巴黎人仅仅把车当作一种代步
工具,不会像国内当个宝,碰一下擦一下就大叫大嚷;因为她亲眼见过一辆车被卡在两辆
车当中时,前突后挤把两辆车撞开就走了……我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不过倒是见过
汽车轧死鸽子的悲剧,尽管只是飘落在地上的羽毛和血迹。巴黎街头的鸽子肥而懒,同行
的一位中山大学的应试者一次在巴黎圣母院的广场上想抚摸一下鸽子的羽毛,结果一不小
心——把它抓住了!可见要求鸽子躲避汽车确实是太苛刻了。第二种路是avenue,比rue宽
,一般四或六车道(相比北京的也不算宽,想想看北京的两条大路的岔口都是一个广场了
!),例如著名 的香榭丽舍大街就是一条avenue(Avenue des Champs-Elysees)。Boulevard与avenue差别并不大,可能是有没有林荫的关系;但是香榭丽舍大街也有林荫阿……总之四或六车道 在巴黎已经是非常宽敞的路了,出游时我拿它们作为显著的路标。
当天到了学校,由于是周日,管事的都不在,师姐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法语向传达室
的大妈解释我们的来头,需要住处,颇费周折后安度下来。当时我就发现语言,同其它日
常用品一样,在会用时觉得没什么;不会用时方感到举步维艰。不够好在我们平时不需要
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问个价钱阿厕所阿啥的还是可以的,况且法国人的英语能力远比中
国人强,至少询问处的人会而且愿说,年轻人问题不大,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可能就会说但
不愿说了;而且之前对法国人排斥英语也有所耳闻。住处很好:比较宽敞的单人间,室内
有水池;每个楼层有厕所、淋浴和一个厨房(cuisine),厨房后来给我们八位中国应试者
带来无限快乐。头两天比较热,在没有空调和电扇的宿舍里需要自我安定,否则容易满头
大汗。不过单人间毕竟是很好的环境,容易让人安静下来,不被打扰。对于我,比较喜欢
私密安静的空间,所以非常喜欢这样的住宿环境。而且我的窗口正对着高师的校门,也是
每天对自己的督促。由于六小时的时差(北京东八区,巴黎东一区,外加夏令时的一个小
时,实际巴黎比北京早六个小时),外加巴黎纬度较高——七月巴黎早上五点半就天亮,
晚上十点才开始天黑——所以尽管我们中午从北京出发,坐了11小时的飞机,到那里还是艳阳高照。飞机上的振荡导致的晕眩打消了我四处逛逛的闲情雅致,只
想吃完饭回去睡觉。师姐请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中餐馆吃饭,虽说不太地道,但也终究算一
个过渡。不过我后来还是很适应并且喜欢法国的美食,至少不至于在短短十天里腻烦。食
堂里主食的味道非常不错,种类很多(至少我在的一周里如此);而且师傅很有趣,充满
活力,让你在吃饭时有一个好心情。食堂里的面包、黄油和生菜是不要钱的,所以不会担
心吃不饱。和中国人不一样,外国人吃饭有很多配套的东西:甜点、水果、小糕点酸奶什
么的,使得自己主食不能吃得太饱,要不就不能享受后面的东西了。但南大的丁师姐就受
不了西餐,每天在厨房自己做。中国人嘛,自然要显显下厨的手艺,每到吃饭时间厨房里
都是我们中国人肆无忌惮的大声喧哗。不过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人还是不善厨艺,我看得
眼馋了,只好自己煎煎荷包蛋过把DIY的瘾;不料手艺生疏,煎蛋变炒蛋……不过大家很团
结,分工买主食调料,会做的掌勺,不会的打下手,每天其乐融融,笑声不断。说回那个
中餐馆,规模很小,不过十几张小桌子、一张小柜台、一个小电视、悠闲惬意。师姐说巴
黎街头的饭店都是这种规模的,不可能有国内那种“火锅城”、“大饭店” 之类。可能是法国人的饮食热量比较高,他们吃东西的量都很少,一份中餐只有一小
碗饭、两个小菜,不够我食量的一半。我埋头哗哗哗吃完了,抬头看见另三位才吃了一半
,发现自己失态了,拼命地喝水,喝水。水是直接喝水管里的,很方便。吃完饭回宿舍整
理,洗了个热水澡后在宿舍里写日记。时差影响不大,但头两天还是有些睡眠时间错位。

第二天上午,我们见了协助国际学生考试的秘书Jean-Pierre,她是个黑人,这点出乎
我们意料——在巴黎有许多黑人,但大都做着下等的工作。秘书在我们签证时就帮了大忙
,在考试期间也对我们很照顾。为了表示感谢,我送了她一个中国结。之后到学校里转了
转。巴黎高师真是名副其实地小:说是一所学院,其实主要只有一栋楼,外加边上的一栋
实验楼和辅楼。校园里的主楼呈回字形,涵盖了办公室、教室、宿舍、实验室、餐厅、图
书馆、运动室……用赵凡的话说:这栋楼对于一所学校来说太小了,对于一栋楼来说太大
了。回字形的中央是一个空地,有绿地和水池,学生们经常在长凳圆桌上看书或集会讨论
。这个空地虽小,而且人来人往,但却让人感到特别安静;四周墙上在二楼位置陈列着许
多大师的雕像,向下俯视,似乎你就是他们的焦点。不过恕我孤陋寡闻,一个都不认识。
晚饭时遇到我的贵人——丁方圆师姐。她向我介绍了高师的情况,更让我心驰神往。
第三天晚上是法国对于葡萄牙的世界杯半决赛。我在国内是从来不看球的,但想在此
处,和法国人民一起看他们国家队的比赛,应该别有味道。在洗澡时听到欢呼,知道进球
了,于是洗完澡匆匆跑下楼到一个露天咖啡馆凑热闹。我原本不懂足球,连同解说和大家
的评论都听不懂,便只好感受那份气氛。最后我也知道比赛进行地非常激烈了,因为对方
把守门员都派到前线参加进攻了。最后法国队胜了后,自然是一片欢呼,街上的汽车不停
地有节奏地摁着喇叭,楼下不断有欢呼的人群走过。不够这份狂欢在后来的决赛后就荡然
无存,齐达内犯规罚下的时刻,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后惊叫地看完点球决赛,扫兴地散伙
。不过我们当时想:那参加考试的三个意大利学生不知道在哪里偷着乐呢~
头两天都没有兴致出去玩,在宿舍里看大学里的所有数学和物理笔记。根本不知道复
习从何下手,只好走马观花地看一遍。其实他们只会考大一甚至高中的非常基础的东西,
而且非常考验基本功,所以复习基本没什么用。能在考试中反映出来的,都是脑中根深蒂
固的东西。对于之后考生的建议,你们大一的基础一定要学扎实!而且考试前只要把大一
的那些高数和普物熟悉起来就够了;远远不会考什么四大力学(况且他们招收大二的学生
,所以只要有相应的知识就够了)。在复习时我反思自己的大学学习,感到极其失败与痛
心。课程压缩、缺乏演练,学术的虚浮毒流般潜移默化地侵蚀着我在高中养成的严谨的习
惯。我们上着非常深的内容,或许自己能够跟着课程走下来;但是我们缺乏自主思考的能
力,甚至连最基本的科学素养都没有。我们被培养成高级的阅读者甚至技工;却不是被激
发科学灵感的自主的思考者。此刻我醒悟到我在北大失去了一件多么珍贵的东西,一件一
旦彻底丧失,我的学术生涯就此终结的东西——这是我在此行种发现的最大的,也是最让
我感到悲哀的事实。虽然我承认自己性格上的诸多弱点,使得学校的教育环境不应当完全
被我用来开脱责任;但是我确确实实感受到北大教育中的问题,那许多以虚浮学风为中心的问题。我尝试着去发现问题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改变,却发现无力看清,或许只有自己在高师学习几年之后才能反思清楚;或者,问题正处在最基本的学风 上,虚浮之风渗透了教学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不可能一块一块清理干净
考试前一天晚上,两位热心的国外应试者组织全体大家见面认识一下。我与外国学生
交流的经历并不多,这算是比较大规模的一次。交流后我感到,尽管大家生活在非常不同
的文化背景之下,但仍然有着非常相近的性格模式。很多性格上的细节,都能在国内同学
的身上找到影子。当然这也由可能因为初识中我总是用已有的认识模式让对方对号入座,
毕竟双方没有足够深入的交流。另一个感受是发现自己的英语还是不错的,至少发音很好
;相比之下几位意大利人的英语发音就让人难以忍受了。原先我建过一个包括所有今年理
科应试者在内的GMAIL群,还在群上为了自己支教性教育问题向大家询问各国的性教育状况
,得到了几位热心人的回答,尤其是一位美国的Daniel。他显得尤为成熟老练,向我介绍
了许多美国教育状况和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他也是物理方向),不过我感到他对物理并没
有深刻的认识,对于相关领域的兴趣也仅仅出于类似科普作品的介绍。我们八位中国学生
自成一团,所以缺乏和国外考生的交流。
7/6考了一天试,累计有七个小时。上午考笔试,我做得很一般,完成了三道题中的一
道半,全是主专业的物理。物理题让你分析一个给定的模型,因此非常考验理解物理模型
的能力。下午考评论写作,提供一段一位法国数学家对于几何的哲学性论述,请你作评论
。这是我比较擅长的领域,因为我在北大阅读了一些科学哲学、自然哲学和科学史,也上
过不少哲学课。我写了满满八页A4纸(英文),写了整整两个半小时,虽然不够细致,但
结构上完整地阐述了我对科学认识,尤其是作为基础之一的几何学的哲学认识体系。我原
本希望这门考试能够成为我的优势,但最后大家的分数都很高,而且本身权重也不大,所
以优势没有显现。考作文时有个有趣的插曲。作文考试是允许查词典的,但不可以查电子
词典。我只有一个电子词典,秘书Jean-Pierre愿意帮我从学校图书馆借一本词典,还问我
要什么样的。其实对于经历过GRE砺炼的我来说写作文几乎不用查词典;但想以防万一,加
之盛情难却,就要了一本汉英词典。过了很久,词典拿来,我看了一愣:林语堂编写的《
现代汉英大词典》,想这是什么年代的词典,高师居然还收藏着!翻开一看更是哭笑不得
:有且仅有一种检索法:四角编码!堂堂高师,没有牛津或者外教研的汉英词典,居然会有这么一本连中国人都不会用的四角编码检索法词典!盛情难却,装
模作样地翻了几下……
两门考试结束,表现一般,身体非常疲惫,但心情却无比放松。晚上一个人带着地图
走到了罗浮宫,再走回来。这番步行方才发现巴黎市区有多么小,地图上看似挺远的两点
,转眼就走到了。这为我第二天的全天步行提供了信心。当天算是第一次走上巴黎街头,
看到了街头咖啡馆、林荫大道、艾菲尔铁塔、塞纳河、卢浮宫。第一次走上街头当然感到
无比新鲜,每一幢建筑都是景点。不过天色已晚不能走远,而且傍晚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穿着短袖的我抵御不了寒气,只好赶回去洗热水澡。在下大雨的时候我在路边的一个旧
书摊避雨,看到便宜的旧书中居然有法语版的《绿山墙的安妮》!喜出望外。另外还看到
古老的黑色大唱片,很有味道,而且极其便宜,才0.2欧元一张。
考完试大家都蠢蠢欲动,第二天我们四个中国考生就到各大景点走马观花转了转(有
些我们后来仔细看了,在此一并记了)。下面沿着我们的行踪介绍各大景点,算是游记:

首先想对有意到欧洲旅游的人们建议:你们之前要对欧洲的历史,尤其是宗教有一定
了解,否则不可能读懂欧洲的文化——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绘画,除了绚丽的色彩
和逼真的肖像,你还能看懂什么?
这种文化首先表现为欧风的古建筑。对于西方美术史的陌生使我搞不清这属于什么风
格、建于什么时代、代表那个阶层、被赋予什么精神,但我能感到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建筑
,被赋予了文化内涵、表达了人与空间的关系的建筑;而不仅仅是一个住所。而且这些建
筑被保护地很好,当然也耗去了许多维护经费;这恐怕是让人感到 “巴黎的外观保持了三
百年没有变”的主要原因。
从学校出发,沿着乌尔姆大街首先到了先贤祠(Le Pantheon),这里原先是一个天主
教堂,后来被改为埋葬法国知名人物的公墓供人瞻仰,相当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圣祠从
宗教改为民用的曲折历史我已经记不清,但其中所埋葬的伟人的地位已经让人肃然起敬—
—我所认识的有:维克多-雨果、居里夫妇、卢梭、马拉、伏尔泰、拉格朗日、郎之万、蒙
日……其中居里夫人的墓最受欢迎,上面摆了许多纪念卡片和鲜花。先贤祠庄严雄伟,前
面的大广场更彰显其气派。正门希腊式的门廊和内部古罗马式的穹顶别具一格,中央摆着
一个巨大的傅柯摆(好像有点不务正业……注:傅柯拜是用来证明并测量地球自转的科学
仪器),边上的巨型壁画描绘了圣女洁娜维耶芙(不记得这位姐姐是谁了……)的一生。
我们沿着旋梯走上高高的天台,可以全方位地看到巴黎的景观。不过地下室的墓比较阴森
,本来灯光就比较昏暗,而且阴气逼人。这些伟人在此也算得到比较静谧的安息之所,不
至于像毛主席那样死后也被人轮流骚扰,消停不得。
出宫往西,走不远到卢森堡公园,取道西折,便是圣米歇尔大街;稍有喧嚣,显出市
中心的派头。往北直到塞纳河,交界处有一大型喷水池,正中是一座富有意味但我看不懂
的雕塑。这也是圣米歇尔大街与圣日耳曼大街的交汇,看旅游手册方知此喷水池以前是古
罗马占领巴黎时兴建的露天澡堂。古罗马酷爱修建澡堂我是早有耳闻,但“露天”澡堂还
是第一次听说。
第一次见到塞纳河,想这河也太窄了,连我们上海的黄浦江一半都不到。后来方知其
实对面不是河的右岸,而是河中心的小岛——斯德岛。据说斯德岛是巴黎的起源,当时最
早的土著就是在这里打鱼种地,然后向两岸拓展他们的文明。岛上有因雨果的同名小说而
闻名世界的巴黎圣母院(Cathedraie Notre-Dame de Paris)。我以前看过电影,但不记
得圣母院长啥样了。院里放着圣歌,但显然游客比圣徒多。圣母的雕像,四周的壁画和穹
顶四周的花玻璃,又一次让我感受到自己的无知。不过圣母雕像的灯光效果确实出神入化
,让人感到那是与凡间不同的世界,而此处正是交汇。
出岛到了右岸,便看到了卢浮宫(Musee du Louvre)的后墙。来之前刚好看过《达芬
奇密码》,想居然有机会亲眼看到卢浮宫,激动不已。卢浮宫由三栋连成一体的楼构成,
分别是黎塞留馆、叙利馆和德农馆,三个馆构成三面围墙,围住中心那个著名的备受争议
的作为整个博物馆入口的金字塔。每个馆有三到四层,按时期、地域和艺术种类分类,展
品可用“浩瀚”来形容;据说一个艺术家可以在卢浮宫看上一个月。我们只是重点看了意
大利绘画,其他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花了大半天也只看了三分之一。卢浮宫的镇馆之宝
恐怕要数断臂维纳斯和《蒙娜丽莎的微笑》,当然也是最吸引游客的地方。两者都被单独
放在一个展厅展览,蒙娜丽莎被镶嵌在一块巨大的墙上,显得渺小而孤单。由于无法近距
离观看,加之如流的游客,我对蒙娜丽莎没有特别的映像,恐怕心理上也就是满足了一下
好奇与虚荣。对于达芬奇的画,我有幸通过《岩间圣母》感受到其天才。首先看到边上一
幅宫廷女子肖像,也是同时代画家的作品,唯美的写实通过细腻的笔触把少女之美描绘地
楚楚动人,让人心驰神往。正感叹其惟妙惟肖之际,看到边上的《岩间圣母》,突感画得
像只是画中之下品,而能画出超越写实的意境,方为上品。达芬奇对于光影的驾驭令人叹为观止:细看笔法似乎并不精细,略显随意;但正是这种到位的模糊使
得人们难以捉摸圣母的表情,似乎不同时刻看能看出不同的神态,但每次看都感到十分清
晰毫不含糊。整幅画的背景与前景的对比使得整体幽暗的环境中显露出略显突兀的明亮;
这种明亮让人略感不和谐的不适。馆内的展品与游客很近,大部分雕塑是没有保护措施而
直接裸露在外面的。总之,去卢浮宫之前一定要做好预备功课,对西方美术史有一定的了
解,不然会被憋死。馆内有拿破仑三世的套房,非常气派;尤其是一条长长的餐桌和金碧
辉煌的大吊灯。馆内有些展品是允许摄影的,不过这次我吸取了教训,只顾着看而几乎没
有照相。因为参观不在于照张像回去炫耀,而在于在那个环境下倾听展品诉说的历史,感
受那个时代的文化;况且在一个展品面前平均待不到十秒,要花去三四秒照相和一二秒的
心理预备期也不值。
出馆往西有一路好风景。西侧是协和广场,里边有个高大的方尖碑,我不清楚是什么
来历。出广场往西是闻名遐迩的香榭丽舍大街(Avenue des Champs-Elysees),大街一头
连着协和广场,另一头连着凯旋门。我们游览时将近法国国庆,大街正准备国庆阅兵,前
半段梧桐林荫道两旁挂满了国旗,甚有气势。后半段是商业街,云集时尚服装、香水和奢
侈品商店。走进一个叫sephore的香水店,香气扑鼻而来。原本想买一些带回去孝敬女性朋
友或亲戚,不菲的价格让我们望而却步。据说巴黎有卖便宜(但不劣质)香水的集散中心
,但我们后来也没心思专门跑一趟。
凯旋门气势十足,不仅在于建筑自身,也在于有十几条马路以其为中心辐射状散开。
我在凯旋门下感到自我中心的欲望得到无限满足于膨胀,几乎进入幻想的境界。
下一站是埃菲尔铁塔,离凯旋门稍远,但铁塔是如此好找,以至于几乎不用地图,只
要朝着它不断走就行了。铁塔似乎早先最为信号发射塔,但后来废弃不用,成了观光塔,
也是巴黎的象征。铁塔晚上灯光闪烁非常漂亮,白天就只有铁了(There is only iron.)
铁塔载客量有限,塔下排队的游客把整个塔给围了起来,彻底打消了我上去看看的想法。
不过像我们这种考试为主、旅游为辅的游客,游玩心态就很好,不用受这份罪。
铁塔是步行游的最后一站,只在外部观看各景点的话,按上述路线最后走回学校用近
十个小时就够了;而这条线路的半径将近小巴黎半径的一半了——可见巴黎市市区有多小

我们后来还去了市郊边界的科学工业城(cite des sciences & de l’industrie),
相当于科技馆。我回国后又去了北京的中国科技馆,发现差别真是太大了。巴黎的科技馆
容量大、展品新、重操作,宣传理念也很纯粹 ——至少不会带什么爱国主义教育的色彩。
影响比较深的有数学馆——几乎是最大的一个馆,法国数学之牛在此显现;生物测量馆(
bio-metrics),有指纹识别、笔迹识别、肖像识别、虹膜识别等;透视馆(perspective
),用许多模型与错觉实验解释透视的原理;水馆,在一个清凉的环境中警示世界水资源
的稀缺……另外我们参观时正值《星球大战(Star Wars)》全球巡回展到达巴黎,展出电
影拍摄中用到的大量服饰和模型,包括五花八门的运载工具和形态各异的虚拟生物种类;
另外还介绍了许多电影拍摄的技巧和花絮,让我后悔没有看过这部电影。
在巴黎游玩步行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可以挑一篇景区比较集中的区域,构划好一条
线路步行游玩。巴黎的交通也很方便,尤其是地下交通。巴黎的轨道交通有两种:地铁和
快车 (RER)——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总共有十几条线路,而且转乘非常方便;相比之
下路面的公共汽车就比较少。
许多人选择轮滑或滑板作为代步,因为道路频繁的上下坡使得使用它们颇有趣味。不
过街头最多的莫过于汽车,然后是摩托车,自行车只有在环法时才能嚣张一阵,与北京或
上海大不相同。
巴黎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巴黎被称作光之城(city of light),这点在夜景尤为突出
。且不说绚丽却不刺眼的灯光;在昼暮交接时夕阳下的巴黎是最美的,这时的光线是名副
其实的金色,洒在两岸、洒在圣母院、洒在先贤祠顶。夜晚的香榭丽舍大街、凯旋门和铁
塔应该是最美的,那种显示出艺术之都舍我气谁之气派的美;可惜我没有看到。最后一天
考完试,我们中国考生们心情无比放松,到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散步。广场十分热闹,
有许多卖艺的:有弹唱加州旅馆的;有把极其可爱的金色小狗作为模特供人有偿拍照的;
有作喷火杂技表演的;有作小丑的拦着小孩不让走或突然抱住一位过路女士的;有玩木偶
表演的;有画肖像的;有玩特技轮滑的……
游记到此结束。巴黎确实是一座耐人寻味的城市,一座充满灵动的艺术之都;这种把
文化渗入到城市的各个角落的精神,是国内的大城市难以找到的。
回到考试。最后两门是口试,分别是二专业(数学)和一专业(物理)。这是最让我
紧张的考试,因为从已经考过的同学口中得知,考的内容或者很难,或者很容易。其实所
有的考题都很基本,至少对考官来说如此。如果碰上我们熟悉的,就很容易了,例如解一
个简单的常微分方程;遇到我们不熟悉的,就糟糕了,例如证明收敛性或连续性。我紧张
的不是自己实力不如人,而是这么重要的考试居然在于一个我无法掌控的因素上。第一场
,四十分钟的数学口试中我的表现很失败,只完成了一道半,而且比较简单的那一题还是
几经提示后完成的。事实上我在数学口试中的失败是导致最后濒临落选的主要原因。高师
数学毕竟牛,三位考官坐在下面,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人顿生紧张,我包还没放稳一位教授
就开始报题目,我立刻抄在黑板上。问的两道题是关于连续性和收敛性的证明,这些都是
大一学的基础,但我缺乏操练,外加物理对于数学中的证明本来就不甚关心,所以对这些
领域比较生疏。第一天考完数学后无比紧张,只好靠不断地推物理公式准备第二天一早的
物理口试来缓解紧张的心情,因为一停下来心里就会胡思乱想,想各种可能的情况,思维
此时完全不受控制。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噩梦不断。第二天早上精神几乎麻木地走到考场,在门外和清华的考生一起等待。考官出来,给了我一张考题,让我到一个教室准备,我一看是引力问题,高中竞赛难度,正是我熟悉的方面,心花怒 放。到了考试教室两位和蔼可亲的教授向我解释完题目后我发现自己把模型理解错了,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发现新的模型是我更熟悉的问题:三体运动,很顺利地解 决了。后来又问了关于碰撞、相图、维度分析、屏蔽效应、声波传播等等,我进行地非常顺利,一口气回答了五六个问题;而一般的学生只回答两三个。我感到这场 口试学生和老师的合作非常完美,老师并不是刻意考验或为难学生,而是通过提问与启发帮助学生建立某一个观念或探索某一个领域的方法——大部分问题是围绕维 度分析展开的,探索维度对于物理定律的影响。这是一个深刻的领域,提问中也有很多深刻的思想。为此我很感激着两位教授(其中一位David现在已经成为我 的导师)。物理口试无比顺利,出来后我感到无限愉悦与放松,想这下胜券在握。不过最后13号听成绩时还是很紧张。
13号上午大家去了卢浮宫,下午为了听成绩早早地回来了。虽然我胸有成竹,但还是
不自觉地担心落榜。我走上二楼会议室时,结果已经出来了,清华的马力(他拿着一份材
料,我想他已经被录取了)和上海交大的女生俞一明走下楼梯,看到正在上楼的我,互相
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的心一凉——我死死地盯住他们——噢!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然后马力告诉我:我考了第11名。
第11名?!这意味着什么?没想到那种原本是无谓的担心居然成了现实。马力继续说
:你可以在高师读,但是没有奖学金。但是,这笔生活费,我自己怎么承担得起呢?我麻
木地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进入会议室,大家吃着点心,互相祝贺,在这样一个完全游离于
我的世界里。Jean-Pierre看到我,告诉了我情况 ——我是第11名,分数与第10名非常接
近,因此学校讨论决定破格录取我,但我无法享受这笔奖学金,必须自己想办法。我向我
的物理口试考官David了解了我的考试情况,他说如果我的数学考得再好一些,就可以进了
。我是物理中的第二名,可能由于今年物理比较难,所以十人中只有一个物理的(莫斯科
大学),好像也是最后几名——将六个领域放在一起评,本身就有失公平,不过这也没有
办法。我想David一定为我做了很多努力,之后在奖学金的申请工作中他也帮了我很多忙。
十人中只有一个中国考生,就是马力。历届无论物理方向,还是中国学生,都是录取的大
户,今年确实比较反常。我也不好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许终究是幸运的,因为钱
不该成为我追求理想的障碍。后来高师科学部副校长和负责国际学生的外联处主任都与我
谈话。外联处主任Laurence女士说可以为我提供机票费和注册费,还可以为我预留一间房间;这些已经让我非常感激。而且Laurence女士在之后的工作中也为我
提供了很多方便,让我甚为感激。 Jean-Pierre最后对我说:You have to knock every
door.
我从来没有作好落选的准备,这个结果也是我无论如何也设想不到的。回到宿舍,我
的心情极其糟糕,就跑到烤禽店,买了一个烧鸡打算一个人吃,缓解一下难受的心情。晚
上,大家在厨房里聊天,中山大学的房欣为我出谋划策——他的热情让我感激。最终还是
让我下决心不要因为钱的缘故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尤其这实在是我理想的环境。原本想去
美国的想法打消了,因为据说美国的节奏快、压力大——这不适合我,对我来说压力越大
效率越低;而欧洲,尤其以高师为典型,具有纯促自由不功利的学术氛围——这正适合我
。不过这终究不是我说了算,因为钱的问题要家里决定;而且,拉赞助,这并不是我的强
项。
第二天,国庆日,我们一行三人回国。这是与来时的忐忑、紧张与期待完全不同的心
情;但又难以言明,不是滋味。
既然下了决心,就要行动。但想要在短短一个月多月里筹到足够多的钱是非常困难的
,更何况各大奖学金都已经结束了当年的申请,国内又希望渺茫。如果没办法筹到钱,而
我又要硬着头皮去的话,势必要在那里为申请奖学金很费心思,会影响我的学习;尤其在
第一年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会有额外的困难。我想学校进一步申请,而由于高师的公立性
质,校方也无能为力。这使我陷入了绝境。
最后,我只好尝试权宜之计,向高师申请能否保留一年我的入学资格,让我在北大多
待一年,有充裕的时间申请奖学金。这其实有许多其他的好处:一方面可以完成北大的学
位,满足我妈妈的要求;另一方面也可以试着申请美国的学校,说不定可以有更好的去处
;当然主要是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申请法国这边的奖学金。我原本以为这个请求不会通过,
不料Laurence欣然同意,这真是柳暗花明。
等待的日子里,我感到深深地恐慌与无助。对于未来的不确定,使我们不得不做出最
坏的打算;而不确定性使得这样的底线落到了不可知地深。困难真正带给我们的威胁,往
往不在于困难本身有多大,而在于我们不知道困难有多大。
不过这个故事还没完,似乎一波三折要持续到最后关头。在Laurence同意我的请求的
同时,她告诉我有一个学生可能要去Oxford交换一年,这样的话他/她这一年的奖学金就可
以让给我;但这事要到八月底才有定论。我现在决定:如果此事能成,我今年就去,因为
这一年的奖学金是笔不小的数目,可以让我用一年半;而且我对北大的教育也非常失望,
不愿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当然如果此事不成,我还是要在北大待一年。当然这不是无所事
事的一年,除了上面说的诸多好处(不过美国那边确是不想申请了),北大尽管在教育上
让我失望,但身边许多中国的精英还是很让我留恋的;况且我已经作了许多计划,这些将
为我可能的大四生活增光添彩。

«
»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